从东京奥运会没有参赛资格，到巴黎奥运会一飞冲天夺得金牌，自由式小轮车这个新兴项目在中国如何起步腾飞，又是如何从一纸空白到硕果累累？近日，本报记者前往四川自贡，走到国家小轮车集训队的运动员、教练员身边，探访项目突破背后的点点滴滴，一举一动。唯有奋斗动人心，凝聚全力始成金！金牌来之不易，奋斗故事更是曲折动人，记者在详细记录之余，也期待能带来一点启示与借鉴。

　　确定目标 信心比黄金更重要

　　11月20日，位于四川自贡职业技术学校的小轮车场馆内人声鼎沸，动感的音乐配合高难度的腾空动作，时尚又炫酷的自由式小轮车项目如此好看！

　　“目前专业从事自由式小轮车运动项目的注册运动员有一百多人，没有注册的、还有青少年选手就更多了。”国家小轮车集训队领队熊鑫说，彼时他正站在场地边关注着队员训练。

　　把视线拉回到2017年6月，自由式小轮车入奥之际，中国从事小轮车专项训练的，除了几个玩家之外，一片空白。

　　自由式小轮车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历经几十年发展，欧美等国家在小轮车领域已经拥有了非常出色的“成绩单”。发展时间久、文化底蕴深、人才储备厚、竞技水平高……该项目入奥后对欧美等国家来说，仿佛如虎添翼。

　　相比之下，中国发展项目面临的问题很多：项目基础薄弱、人才资源匮乏、训练场地难寻、缺乏国际赛事经验……如一座座大山横亘面前，翻越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就要付出万分的努力”，这个标语悬挂在四川自贡小轮车训练场内，也挂在中国自行车运动协会办公楼上方，更印刻在每一个自由式小轮车从业者的心里。

　　“自由式小轮车属于技巧类项目，一分钟的比赛时间，没有身体接触，全靠个人表演，和我们的优势项目体操、跳水太相似了。”中国自行车运动协会主席崔大林表示，技巧类项目是我们的优势，即便项目发展时间短，但中国自行车人有信心在短时间内追赶世界级水平！

　　从0到1 先干起来再说

　　谁来练？谁来执教？到哪里去练？怎么练？

　　项目起步之初面临的问题，与三大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仿佛有异曲同工之妙，所幸的是，我国举国体制的优势进一步展现，全国各省区市开始播下火种。

　　四川、湖北、北京、河北、河南等多支省队于2017年积极着手组建队伍，田径、体操、武术、杂技等项目的后备人才以及河南濮阳杂技艺术学校均成为选材来源，孙佳琪、邓雅文都是从田径项目而来……星星之火，就此点燃。

　　四川自由式小轮车的发展成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缩影。除了在巴黎夺冠的邓雅文，从小轮车泥地竞速跨项过来的葛惠成为第一批优秀代表，她曾获得过2019年自由式小轮车亚洲都市锦标赛女子成年组银牌。

　　邓雅文入选自由式小轮车领域则源于一次机缘巧合。2017年年底，担任四川泥地竞速小轮车主教练的吴丹到四川泸州市业余体校选材。由于不懂自由式小轮车项目，他便带着赛事视频给小苗子们播放。“我也不懂这个项目，但我的认知里，从事这个项目的运动员要活泼、要灵巧、要阳光。”给孩子们看视频的时候，吴丹也在观察孩子们，有的说好酷，有的说好危险，而当时小小的邓雅文看到项目时眼里有光，“邓雅文性格外向，很活泼，这不正是这个项目所具备的特点吗？”

　　吴丹选定了邓雅文，而邓雅文也成为第一批从事自由式小轮车的运动员。

　　来到自由式小轮车项目，邓雅文并不知道前路如何？其实吴丹也并不清晰。作为场地自行车亚运会冠军退役的他，离开所擅长的“大车”，来到陌生的“小车”领域，他有一阵子每天都在刷视频，无论是比赛的还是训练的，通过大数据，他还招到了包括海洋在内的两名男队员……

　　“首先要有训练条件，道具、场地、器材……”吴丹边摸索边干，一点点搭建训练条件，“我们在国际上本身就起步晚，对我们来说最珍贵的就是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宝贵，虽然不懂如何训练，但先练起来再说。”吴丹说。

　　东拼西凑的训练条件，吴丹创造了奇迹，后期竟然还吸引到了其他省区市队伍前来训练。

　　直到今日，吴丹回忆起当时的训练条件还不住地摇头。比如最基础的道具与海绵池，完全是“四川制造”，“当时我从北京收购了一套二手道具，拉回成都组装好以后，又自制了一个海绵池。”所谓的海绵池，是用钢管搭了一个四方形的架子，用工地的安全网把四边缠起来。框架出来后，吴丹带人去二手家具市场购买了废弃海绵的边角余料，一次不够还去补货一次。“怎么形容呢？这些海绵不仅形状各异，还五颜六色的，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最后发现用西瓜刀切得最快……”不管“颜值造型”如何，至少保护了孩子们。但没想到的是，不是专业的海绵经过风吹日晒，开始脆化腐化，运动员们飞起来落入海绵池，一个个起来之后满身碎渣，灰头土脸。

　　器材更是不充足，甚至无法保证人手一辆车。队伍一共只采购了8辆车，还不是专属用车，而是库存的老款街式小轮车……不过，好在能骑。

　　经费有限，运动员只能优中选优，不断补充也在不断淘汰，邓雅文幸运地一直留在队伍里。

　　平台搭建 “摸着石头过河”

　　“大家都不了解小轮车项目应该是什么样子，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但刚刚起步的时候也感觉很好，有车骑、有场地练，也不觉得艰苦，因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就这么过来了。”邓雅文说，回头想想，奋斗初期的日子很美好。这是因为她和队友们每一天都能感受到进步，这也是奋斗的意义与幸福所在。

　　但吴丹作为教练员，显然考虑得不止于此，他想尽快找到系统训练的方法，不想总是“摸着石头过河”。“当时我还给队员买了蹦床，感觉和海绵池飞起来做动作很相同，都是腾飞做动作，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就先练着。”吴丹想不通的时候，就让队员们先练习车感，这总是没错的。

　　很快，2018年底，四川武胜县在白坪——飞龙乡村旅游度假区建成占地30余亩的骑跑基地，按照国际最高技术标准设计修建符合奥运标准的小轮车自由式比赛和训练场地，成为国家小轮车队和四川省小轮车队驻训基地。“我的基础和我一开始接轨国际的训练，也都是在武胜进行的。”邓雅文表示。

　　彼时，自由式小轮车国家集训队也已建立，并确定了全外籍教练团队，阵容强大，这也给地方队带来了很大冲击。作为省队的教练，吴丹强迫自己学英语，每晚与外籍教练交流经验，开阔国际视野，就这么连比划带猜，再用上翻译器，基本上沟通无误。

　　有了场地，有了国际训练理念，中国的自由式小轮车在艰难起步后迎来迅速发展，其中以四川队为代表。2019年二青会，四川选手郑倩和邓雅文分别夺得女子甲组、乙组冠军。

　　随后，四川队也开始聘请外教，“当时请了三个外教，都是极限表演类的，不是运动领域，当然水平都在我们之上。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做动作示范。”做动作示范是吴丹的软肋，尽管带出了优秀的队员，但他从来没有骑过小轮车，“三个外教对队员们的能力提升之外，也提升了自信心，让他们看到这些动作是可以完成的。”

　　三名外教均属于短聘，绝招教会队员之后，就换下一个外教学新招。

　　两年时间，四川自由式小轮车队便有了质的改变，在陕西全运会自由式小轮车项目上展现集团优势，大放异彩。女子公园赛，夏皇耀斩获冠军、邓雅文收获亚军、河北选手孙思蓓获得铜牌。男子公园赛，四川选手海洋、林硕堂、陈建波包揽了前三名。

　　由此可见，以四川自由式小轮车为引领，全国小轮车运动水平已经解决了基本发展问题。

　　外教点金 国际赛场扬威

　　2021年9月，陕西全运会自由式小轮车赛场阴雨霏霏，赛事一推再推，但坐在媒体记者席的记者丝毫不减，这是该项目在全运会上的首秀，也吸引了大众眼光，新兴项目魅力可见一斑。

　　而更令人欣喜的是，赛场上的选手们呈现出来的水平，尤其是女子车手水准，并不逊色于东京奥运会小轮车赛场争夺。

　　“就我国女子车手所展现出来的水平，放在国际上也是可以一较高下的。”吴丹反复研究国际选手在东京奥运会赛场上的视频，信心提振起来。“如果我们能发挥出全运会水平，（奥运会）前三名肯定有我们一席之地。”

　　2022年年底，中自协与四川省共建自由式小轮车国家队，吴丹担任教练组组长，中国自由式小轮车开启了新型举国体制的新篇章，也就此开始走向更高舞台。

　　2022年UCI自由式小轮车世界锦标赛在阿联酋阿布扎比举行，这是自由式小轮车竞技水平最高的国际赛事，也是中国队首次出国参加高级别的国际赛事。这场比赛中国队比“砸”了，每个人都出现了失误。“我们在国内比赛习惯了适应场地，习惯了练很长时间，但在国际赛场上，就是两个40分钟适应场地。这也暴露出我们在适应场地以及国际大赛上的不足。”吴丹说。

　　然而队伍没有心灰意冷，随后转战世界杯黄金海岸站，并提早适应训练了18天。比赛中，孙佳琪、周惠敏在面对东京奥运会冠军和2022年世锦赛冠军时毫无惧色，包揽金银牌，这也是中国队首次赢得该项目世界杯金牌。

　　除了收获金牌，中国队还有一个更大的收获——来自委内瑞拉的丹尼尔正式接受了中国队的邀请。在自由式小轮车界，丹尼尔属于“教父”级别的人物，很多玩法都是由他发明的，不论在运动员圈还是裁判圈，丹尼尔都有发言权。

　　在阿布扎比时，中国队就向丹尔尼抛出了橄榄枝，但丹尼尔有点犹豫，在黄金海岸站场地训练与比赛过程中，丹尼尔被这支充满希望且潜力无限的队伍所感动，终于接受了邀请。

　　丹尼尔对于中国队无疑是重要的，用吴丹的话来形容，“我们经过最大的努力，可以把队伍带到90分，但是从90分到100分满分，就要靠外教了。”

　　随后三个月的外训外赛是队员们“与狼共舞”突飞猛进的关键，“密集的赛程逼迫运动员都在临建场地比赛，适应时间短的20分钟、长的40分钟，弥补了队员场地适应能力差的短板。”吴丹说。丹尼尔对项目的理解以及专项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队伍也在与之磨合，寻求理念上的融合统一，比如在倡导个性、比赛灵感的同时，也保持了诸如体能训练以及刻苦拼搏等方面的精神内核。

　　“丹尼尔又会骑又会教，他能深刻感受到我们遇到瓶颈以及失误时存在的问题，而且他也愿意去了解中国竞技体育的体制，并且在体制中制订训练计划，给我们更大的提升。”邓雅文表示。（本报记者 王向娜 弓学文）